并非匪徒，當如圣徒

2011年12月24日，國家質檢總局公布了近期對200種液體乳產品質量的抽查結果。其中，蒙牛乳業(眉山)有限公司生產的一批次產品被檢出黃曲霉毒素M1超標140%，而該物質早在1993年就被世界衛生組織癌癥研究機構劃定為1類致癌物。

25日凌晨1點，蒙牛在其官網承認這一檢測結果，并“向全國消費者鄭重致歉”。25日晚上9點，蒙牛方面再次致歉，并表示該批次產品在接受抽檢時尚未出庫，公司立即將全部產品進行了封存和銷毀，確保沒有問題產品流向市場。而后，蒙牛方面表示，造成本次產品不合格的原因是個別牧場的飼料因天氣潮濕發生了霉變，“由于眉山工廠原奶質檢員工作中出現重大失誤，導致這一批次原奶中超標的黃曲霉素未能檢出?！?/p>

商業現實中的“匪徒之路”

自三聚氰胺事件后，蒙牛再次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引起的輿論和公眾的關注。憂心食品安全消費者自然是一片罵聲，我的幾個企業家朋友卻在私下提出了不同意見。這個意見很簡單，問題不在蒙牛，而在食品監管的體制。正因為監管不嚴，才有商家能夠通過降低質量來獲利，而一旦有商家走了這條捷徑，其他的商家就不得不追隨，否則就不得不承受相對對手更高的成本，并最終被對手吃掉！過去的三聚氰胺事件如此，現在的黃曲霉素更是如此。有朋友甚至悲觀地認為，在中國做生意，尤其是這種高度競爭行業的生意，不得不向現實低頭，走入道德的灰色地帶。

筆者一直秉持對于商業分析的“經濟人假設”，一直反對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推演經濟個體的道德和行為，因此，我對上述觀點是贊同的。市場就是如此，商家本是凡人。這就好比在一個競走比賽里，裁判沒看見時有選手跑了起來，接著跑起來的人越來越多，這時你跑不跑？恐怕你只有跑！因為跑的人多了，法不責眾，裁判即使回過眼來看見，也不會把大家都都罰出去。但如果你不跑，恐怕就只有掉隊了！

在本系列以前的文章里，筆者甚至提出過“讓監管成為產業”的觀點，并堅決反對將產品品質的希望寄托于商家對于自我道德譜系的完善。實際上，這也是對于人性自利的考量。

但是，無奈地企業家真的只能選擇這一條“匪徒之路”嗎？

道德譜系上的“圣徒之路”

另一個趨勢是，身邊另一些企業家朋友開始狂熱地推崇稻盛和夫。每每說起老先生憑借自己“敬天愛人”的哲學在京瓷、KDDI和日航創造的經營奇跡時，朋友們的佩服是由衷的。但有意思的是，相對于稻盛和夫的“哲學”，大多數人對于其以“阿米巴經營模式”為代表的“實學”卻少有實踐，甚至認為這種模式仍然是以老先生的“哲學”為基礎的。

這種風潮的似乎也不難解釋。

一部分企業家是為了求醫問藥。在不確定性的年代，經營是痛苦的，管理是無奈的，戰略轉型、產業升級、商業模式重構……千頭萬緒，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哪里才是出路？我國國情下成長起來的相當一部分企業家依靠的是機遇、膽識和經驗，他們不可能輕易重構自己的知識體系以面對復雜的環境，于是，迫切需要一種簡單并能夠解決所有問題的武器。這樣的背景下，稻盛和夫輝煌的經營史和更接近東方文化觀點無疑成為了一座燈塔。

另一部分企業家則是為了自省。規則混亂的時代也是資本滋長的時代。部分企業家通過不那么光彩的路徑，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累積。但資本的“原罪”又讓他們不安，于是，稻盛和夫這尊“商佛”又成了他們完成自我救贖的皈依所在。甚至，有些企業家一直持家守業，勤勤懇懇，經營上也四平八穩，但他們卻并未享受到人生的快樂，并未超脫。他們，也走向了將用事業點燃生命的稻盛和夫。

但是，企業家會就此選擇一條“圣徒之路”嗎？

商業世界的囚徒困境

現實是，企業家們陷入了迷惘，一邊是為了生存必須置身世俗的現實商業，一邊是為了救贖和超脫必須構建自己脫俗的道德譜系。于是，企業家們在“匪徒”和“圣徒”的角色之間無比糾結。

大多企業家寧愿選擇成為“匪徒”，至少，“匪徒”不會被欺負。而當“圣徒”是有代價的，更何況中國傳統的“現世文化”讓很少人有耐心去期盼“善良”的遠期回報。于是，商業的道德更多時候是服從于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更悲哀的是，為了服從這種法則，在中國另一種傳統的“圈子文化”的浸淫下，大家只分敵我，不講是非，道德譜系更是日漸崩塌。

另一部分企業家完全將“現實”和“道德”服務于自我，一面在現實中隨波逐流，一面卻立起道德的牌坊。當面臨經營管理的困境時，一些人并沒有反思自己的過錯，反而將失敗歸因于“員工太貪”，認為“人不好管”，呼喚道德的回歸。殊不知，不愿與員工共贏，自己才是那個“最貪”的人。另一些人則求助于神靈，不斷地燒香拜佛，期望自己運勢長盛不衰，倒也燃旺了寺廟的香火。殊不知，這無異于和神做交易，而沒有心靈的皈依，沒有道德譜系的塑造，宗教的意義哪里是這樣膚淺？

中國當下的商業環境中，你根本就不能因為存在一個“共榮”的利潤空間就主觀地推導大家會基于共同利益和道德約束攜手前進，一致行動。那只是理想主義者的臆想。例如，即使有人呼喚業界遵循食品安全標準，維護國內市場的繁榮，依然會有人投機取巧。道理很簡單，在沒有行政外力和道德標準約束的前提下，那是他的最優策略。也正因如此，企業家們走入了“囚徒困境”。

企業家精神是善良的智慧

那么，我們是不是應該對于社會的囚徒困境失望？現實的商業世界真的容不下道德的理想國嗎？稻盛和夫的輝煌真的只是一個“生命的奇跡”嗎？

事實上，每個人都在由俗人向圣徒的演化中，每個人都在尋求自我救贖，企業家亦是如此。企業家最需要的，是構建一種獨立于世俗的道德譜系。

如果這種道德譜系實際上是一種與世俗一同墮落的存在，那么，企業有可能生存，有可能輝煌，但一定不會基業長青。因為，在商業世界越來越分解，個體越來越多，交互越來越頻繁的背景下，奉行這種標準是與所有的對手（包括合作者）博弈，總有比你狠的，總有比你精的。

但是，一旦這種道德譜系能夠引領社會的價值取向，企業家構建的商業生態就會越來越穩固，越來越強大。道理很簡單，在這樣只要與你發生聯系的人知道你的道德約束，知道和你之間不是你死我亡的“零和博弈”，而是一起做大蛋糕的“正和博弈”，那么，合作必然持續，且合作中的交易成本必然被降到最低?！靶湃巍弊鳛橐环N合作中典型的“非正式治理機制”正被諸多學者關注，而在監管缺位的中國市場，其作用和意義也許更大！另外，由于引領了社會的價值取向，企業家運營的實體提供的產品自然能夠直擊消費者的訴求，這又無疑又增加了收益。例如，在奶業標準低下的今天，能否有企業逆勢而為，做出超高衛生標準的產品？當然，這決不能只是掛羊頭，賣狗肉，這樣，對于自己的聲譽只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還要強調的是，企業家構建的道德譜系并非是企業家口中的“之乎者也”和手上的一串佛珠，更不是廟里的一柱頭香，合作者們始終在關注你的行為，他們由此推斷你的道德約束！稻盛和夫正是長期實踐了他的“哲學”，人們才會尊他為“商佛”，才會樂于與他一起成就事業。所以，說經營企業就是經營企業家的人品，這是有道理的！

毫無疑問，熊彼特強調創新的“企業家才能”是經濟運行的重要動力，但是，這一概念的精髓之處也許正是企業家的道德譜系！正是因為有一顆悲天憫人的慈悲之心，企業家才會俯下身段去觀察，去創造，也才能夠以德服人，凝聚人心。從本質上說，“企業家才能”也許更應該是一種善良的智慧。

新競爭的時代，網絡化的市場構架會讓商業越來越民主，也許，未來的商場將是圣徒的天堂，匪徒的地獄！